oi di miˇ moˊ mad jiedˋ ge soˋ cai,gaˊ cug siiˋ diˊ boi ge qinˇ gamˋ ngiabˋ iangˋ ——cedˋ zanˋ nginˇ /ngi sud gaˊ pangˇ ngaˋ lunˇ
文|于念平
攝影 張天駿
人們時常在人生某個階段開始對自己的親族歷史產生興趣:有哪些趣事、和大歷史事件的關聯,又有哪些和自身生命的共鳴⋯⋯家族史因而誕生。而家族史的意義在於,它從記錄者的角度出發,既是史實也是具個人觀點的表述。記錄者為此而開始經驗從他我關係、個體與歷史之間的關係,去理解、描繪身邊的世界。
策展人/藝術家彭雅倫便走過這條路——為解開對母親的思念,她開始記錄其祖父彭瑞麟(註)留下的攝影元件、書信等資料,竟也為台灣攝影史揭開珍貴資訊。
在資料中,與祖父「相認」
彭雅倫兩歲時祖父彭瑞麟就去世了,在她的兒時記憶裡,家裡人說起祖父都是談他喜歡畫水彩,家中可見祖父晚年留下的畫作。她第一次發現祖父其實是重要的寫真藝術家,是在1989年、她小學一二年級時,視丘攝影藝術學院所舉辦的彭瑞麟紀念展。
直到為大學推甄找資料時,她偶然在網路上搜到祖父的名字,其中一個資料來源是張照堂老師的部落格「新哆啦老師的又一天」。
「其中那張他拍自己背影的自攝像,我看到就忘不了。」
在那張自攝像中,彭瑞麟背對鏡頭,從右側落下的自然光源均勻地分散身上,毛衣的毛球與紋理皆清晰可見。 當時的彭雅倫最直接的聯想是楊德昌的《一一》。「洋洋喜歡拍自己看不到的『後面』。我想,原來我阿公是一百年前就提出這樣觀點的藝術家!」
透過自身當下的文化、社會與美學關心,彭雅倫對其祖父的寫真藝術開啟了一種跨脈絡的閱讀,而這種奇異的親密感也同時使她發現:「我並不真正知道他是誰。」
開箱多寶閣:家人之間的愛是一件神秘的事
不過「彭瑞麟與我們的時代」計劃的真正契機,是發生在她三十歲的開頭。當時她因母親病重,從長年進修、執業的英國返台,成為主要照顧者。兩年多後,面對母親病逝,彭雅倫形容:「像是被隕石擊中。」
即使與母親很親,喪禮致詞生命告別之際,彭雅倫驚覺:「除了對母親的愛以外,我對她的人生了解得不多。」
對母親的思念如此強烈;失去的感受太巨大,一時難以消化,即使彭雅倫想著手整理母親的「檔案」,卻無法直面悲傷。後來她選擇了她所謂「隔山打牛」的策略,繞道,先從更久以前、更遠一點的地方開始,一步步梳理她的家族檔案。
彭雅倫想起那有一座多寶閣。小時候她常經過一個房間,裡頭都是祖父留下的底片、相片、書信和日本進修期間的筆記本。她一一打開這些小抽屜,進行分類、歸檔、復原、請人翻譯,並逐步將這些珍貴資料開放授權給策展人和藝術家。工作過程中也逐漸形塑、擴展她觀察自己家族的方式。
「從前,作為客家人對我來說就像『我是女生』的認知一般理所當然。」但透過家族史工作,她重新去感受自己所習慣的一些生活方式、與人連結的狀態,以及其中存在的文化特殊性。對台灣攝影史、藝術史和殖民史等研究而言,彭雅倫的工作具有文化保存意義;但是個體層面的經驗,則是深入挖掘一件神秘的事:「為什麼我總是能全心全意地信任家人之間的情感?信任著『我的家人是愛我的、我也是愛他們的』。」
彭瑞麟的書信裡,最讓彭雅倫印象深刻的,往往是那些日常瑣碎。「我爸念大學時,阿公會寫明信片給我阿爸,說買給你摩托車(去跟彭雅倫的母親約會),就不回家吃飯啦。」而且彭瑞麟時常會在角落畫個小圖,「就像現在長輩傳LINE和貼圖關心我們一樣!」她從中認出了家庭關係中的愛如何藏在枝微末節處,展現家族的相互支持。
關於攝影,彭雅倫說她覺得那過程是:「拍攝者與被攝者相互『捕捉了彼此』。」這樣的意象,也展現在她與家族過去的跨時代交織。
「也許現在,我可以直接面對媽媽的『檔案』了。」
把作業跟題目都放下的話,彭雅倫想做的什麼?
如果暫時放下交織進台灣近代藝術史的家族史這個「作業」的話,彭雅倫最想做什麼呢?
回顧本來學法律的自己如何走上藝術策展的路,彭雅倫認為真正影響她最多的是母親。彭雅倫分享,雖然她母親沒有辦過展覽,但其實是個極具天份的畫家,對服飾的美感也有所追求。「媽媽一直很喜歡台灣本土服裝設計師,她也會修改、再設計我們的衣服。」而且彭雅倫研究所念的其實是時尚策展:「我就是真的這麼喜歡衣服。」
今年彭雅倫受邀參與桃園市立兒童美術館的藝術家駐點計劃「外掛學校」,除了展出「彭瑞麟資料庫」中部分出版物和她長年耕耘參與的《島生誌》以外,她也會以毛氈現地創作、帶領工作坊,將她記憶中的淺山風景、老家的模樣以喜歡的媒材編織出來。
✿ 一件與客家羈絆的物件:水池
照片是彭雅倫為桃園市立兒童美術館的藝術家駐點計劃「外掛學校」所創作的其中一件作品。水池的意象來自其祖父彭瑞麟當年在苗栗通霄執業的醫生館。這座情感意義深厚的建築,結構取自亞圃廬寫場(アポロ寫場),三進二中庭的閩南式建築,位於中庭的水池,在彭雅倫的記憶中,它是大人談話的場所;也象徵了養育、蓬勃而不斷循環的生命,讓她想起自己的家族與家人之間緊密的連結。
註|彭瑞麟,出生於新竹,師承日本畫家石川欽一郎,於1920末留學東京寫真專門學校(今東京工藝大學),為台灣第一位攝影學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