qiangˊ nungˇ fanˋ hiongˊ ，gi siinˇ gaˊ cug mi xi ——「congˇ sanˊ cunˊ gungˊ fongˊ 」liuˇ ieu cungˊ
文｜徐韞涵
攝影 林家賢
有記憶以來，劉耀聰便和家裡那塊偌大的茶園有著深厚羈絆，放學後的閒暇時光幾乎都在農地裡度過，他跟著爸媽除草、採收，也幫忙施肥、灑農藥。青春期，他開始找藉口逃避山上的工作，心想著未來怎麼樣也不要步上務農的道路。
那時候他大概沒想到，長大後會回到獅潭務農，在這個曾經一心想要逃離的地方，孕育「藏山椿工坊」，甚至在販售自種有機紅棗與苦茶油之餘，致力於推動獅潭鄉的地方創生。
在山裡的童年
「客家人嘛，逢山必有客，勤勤懇懇靠山吃山。」原「神桌山」上的大家族開枝散葉，劉耀聰的祖父分家來到獅潭鄉定居，早期客家族群順應周遭生態，種植油茶、油桐、茶葉與桂竹，在物資缺乏的年代裡，幾乎是客家聚落必備種植的作物。
四〇至九〇年代，農民為使農作物不受蟲害且賣相好看，大多習慣使用農藥。種茶是當年內山裡，人人嚮往的綠金產業，摘取鮮嫩翠綠的茶菁，在茶工廠可獲取好的價格。但管理大片茶園，在噴灑農藥的工作上絕非易事，一般需出動三至四個人力，劉耀聰很小就跟隨父母的工作指令，站在噴藥隊伍最尾端，幫忙收放管子，即便站在遠處，農藥隨風飄散那刺鼻的味道依舊毫不留情地竄入鼻腔：「小時候覺得農藥很臭，每次噴完後全身抹上肥皂，農藥的味道怎麼沖洗都掩蓋不了，噁心都吃不下飯。」劉耀聰曾經童言童語地向父母提出不噴農藥的請求，可想而知必挨一頓罵。現在回想起來，兒時對於農藥的壞印象，也意外種下了未來友善農耕的種子。
八〇至九〇年代，茶葉農藥嚴重超標，使得當時的最大出口國日本不再向台灣收購茶葉，台灣錢淹腳目的年代，造就獅潭曾經有名的茶街上的茶廠一間間倒閉，劉耀聰一家也陷入經濟拮据。為了養活一家八口，他的父親開始到處打零工，一邊著手整理油茶園，但大部分較肥沃平緩的土地改種桶柑。因種植桶柑果樹，收成得等待四年時間，這段時間父親常離家賺錢，一次就是兩三個禮拜，農務重擔落在母親和孩子們身上，劉耀聰和哥哥因著身形嬌小的優勢，負責穿梭在密密麻麻的樹木之間，以人工方式除草。
「小時候對農業其實蠻厭惡的，別人休假都可以出去玩，我的時間除了寫功課，都要幫忙家裡工作，真的很累。」那是靠山討生活的農民孩子才有的回憶，卻也是劉耀聰一直以來想逃離的惡夢。於是長大後他遠離心中的那一座山，走進大城市成為一名設備工程師，展開嚮往自由的城市生活。
回家，走老天鋪的路
能再度歸鄉、回到獅潭，劉耀聰說：「一切都是老天默默鋪的路。」
在外工作多年，劉耀聰每每回家見父親一身病痛，總歸勸父親把果園農場收起來，卻被父親一句「我不做，那你們從小到大的吃穿哪裡來！」聽似無關痛癢的一句話擊中軟肋，父親身教中「感恩天地賜予」刻入心內。「我父親常說，一輩子做習慣了，要放手很不忍心，我就做到不能做為止。在某一天寒冷的清晨，像山一樣的父親因心肌梗塞，就這麼離開了。」
父親驟逝後，劉耀聰決定繼承父親衣缽，回獅潭務農，同時也能照顧到獨居的母親和家中妻小。回家第一件事，就是選擇油茶作為主要核心產業並著手整頓半荒廢的油茶園。因早期農業時代並沒有選育優良品種的觀念，導致油茶產出有大小年問題，遇到不豐產的時候，劉耀聰也曾恨鐵不成鋼，向油茶樹喊話：「我再給你一年機會，如果你再長不好，我真的就要砍你了！」最終，他選擇鋸掉了兩分多地的油茶樹，讓一切從頭開始。
「剛開始返鄉的那幾年很苦，務農的收入非常不穩定，當時存款最少時剩七千多塊。」劉耀聰將工作多年的第一桶金全數投入購買農器工具，生活一度入不敷出，家中還有嗷嗷待哺的女兒，微薄的收入難以擔上養家餬口的重任：「所幸前老闆十分照顧，願意讓在我農閒時間回到公司工作。」一邊打工、一邊務農，也為了分散種植單一作物的風險，透過丈母娘的引薦，開始種植紅棗；也跟著政府推動的「青農返鄉創業」計劃上課，學習農業新知與種植技巧。「一路上還是受到很多貴人的照顧，希望在自己穩定後也能透過一己之力來回饋社會。」劉耀聰期待維繫獅潭這片乾淨的土地，以永續農作使動植物恣意生長。
老農契作，推廣友善農耕
獅潭的好山好水有著脫俗的氣質，溪底清澈有魚，綠意盎然，其中一大片雜草蔓生的綠意便是劉耀聰的油茶園。「與雜草共處」是一門學問：「雜草能提供土壤養分，油茶樹因此能長得更好。」無論是果樹與雜草共融的景象、被蟲子啃食的嫩葉、成群的茶蛾，或是樹上的蟻窩，都透露著人類與自然如何在這片土地上和平共處，貫徹友善農耕。
「獅潭環境很好，但總是留不住年輕人。」劉耀聰感嘆。回來十年，他看見身邊的年輕人口不斷外移，儘管對這樣的現象感到失落，他卻從不氣餒。近年來，劉耀聰積極推廣友善農耕，也帶領老農契作，協助老農提升油茶種植品質與產量，做到保價收購。
如今，「藏山椿工坊」做出有機小果苦茶油與紅棗的好口碑，也成為推動地方創生的活招牌。他開發「獅潭小旅行」體驗路線，召集團隊共組導覽小隊，為來到獅潭的遊客進行在地生態導覽及產業推廣做努力；積極參與「浪漫台三線藝術季」，並同時開發充滿在地風味的紅棗釀製氣泡酒；2021 年起也成為「苗栗獅潭仙草花節」及獅潭假日市集的共同推動者，持續擾動在地。
憑著過人的意志與認真，從前懼怕農藥氣味的孩子，長大後找到辦法用自己的方式去愛這片土地——是尊重自然，投注感情，澆灌滿滿的善意。
✿ 一件與客家羈絆的物件——食茶籽與油桐籽
若要追溯販售農產品的經驗，那兒時無心的採食茶籽與檢油桐籽遊戲是個有趣的開端。小時候劉耀聰時常和玩伴到向東排的茶園和油桐園玩捉迷藏的遊戲，嘴巴饞了就順手偷採食茶籽，「不過食茶籽所榨出油的味道很腥，一般小孩子都不喜歡，所以我們都拿去楊長鎮主委老家賣掉，賺一點零用錢買零食吃！」劉耀聰笑說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