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 ੈ ✩ seu ngˋ giedˋ min ge bien siinˊ ➳ ♡ ⡱ — —daiˊ gibˋ siidˋ ngu / hoiˋ guaˊ ziiˋ / zungˊ id tinˇ
文|陳劭任
攝影|湯詠茹
每一篇關於低級失誤的專訪裡,海瓜子都必定提到《少女革命》。
這部幾原邦彥在1997年製作的動畫,是她童年時候每日準點窩在電視機前的固定儀式,看粉紅色長髮的少女歐蒂納轉身成為王子,那是海瓜子第一次意識到,什麼是純粹的美。後來成為插畫家、2015年創立插畫品牌低級失誤,《少女革命》成為她不斷回溯的起點,關於藝術與浪漫的原初震撼。
「《少女革命》幫我建立了一個很堅強的少女形象,尤其我很喜歡那種儀式性,可以讓一個普通的女孩子,變成一個很厲害的女孩子。」
一隻皮卡丘的匱乏
其實在《少女革命》之前,她就已經在畫畫了。
十歲之前,海瓜子和弟弟住在美濃,是標準的由阿公阿婆帶大的那種小孩,生活除了電視,更多是稻田、蟾蜍和金龜子。有一次她偶然在電視上看到《神奇寶貝》,發現比身邊活生生的昆蟲動物都還要可愛,「我超喜歡——但都買不到,就非常苦惱!」
鄉下的美濃小鎮不存在皮卡丘,即使坐車到市中心,也只有疑似神奇寶貝的怪東西。買不到,只好自己畫。剛好當時親戚送給她神奇寶貝的周邊,海瓜子跟弟弟兩人拿出紙筆,墊著描。「到最後,我簡直得到一隻真的皮卡丘。」
「從那時候開始,我發現畫畫可以做出一些有趣的事情。」那是一種被匱乏感驅策的動力。
於是她一路畫。上大學那一年,她發現自己嚴重處於知識飢渴的狀態,「我不知道為什麼,我在十八歲的時候一直很渴望學習,不只是畫畫,還有這世界的所有東西。那是長大之後,才會想把它補起來。」
上大學之後,海瓜子把自己膨脹成一顆海綿,到處選修:縫紉刺繡、攝影藝術,還有電影。那段時間她幾乎天天看電影,朋友介紹她什麼,她就窩在宿舍看,「因為我覺得我很迫切地需要思考。」
有一次朋友介紹她看拉斯馮提爾的《厄夜變奏曲》,她邊看邊配飯,看到一半不適感湧上,果斷關掉電腦。後來提起心力看完,自己一個人趴在桌上,內心吶喊「我的天啊!」感覺心裡有些什麼正在經歷崩塌和重建。
那是她第一次開始思考,藝術裡除了美以外的事情。
精緻的節制
2015年離開辦公室的上班族生活,低級失誤從海瓜子的身體裡長了出來,一個個粉色調的戀愛少男少女接連誕生,美得既華麗又溫柔,像一場華爾滋。
她把腦中的浪漫想像最大化地翻譯成插畫,再留下少少的文字作為點綴。打開低級失誤的 Instagram 帳號,很難不被那些精心設計的顏文字吸引,對照她的插畫作品,像是兩種聲道的圖像彼此對話,一個是創作,一個是蒐集。她的手機裡有個專門的記事本,收錄各種日常偶遇的顏文字,看到喜歡的,就剪下貼上,分門別類,隨時備用,還可以自己隨意剪裁,「很像自己在那邊玩剪娃娃。」
但顏文字的背面,其實也是藏起自己。用表情符號說話的她,鮮少在社群上和讀者閒聊日常,那是一種刻意的節制。「我將社群媒體看作是一種展示,分享的平台,如果能好好聊天的話,最想和大家見面聊」
「我想要分享的好東西,永遠都是我畫好的一張圖。」
粉彩色的
低級失誤社群上最新的分享,是好幾張風格大不相同的粉彩插畫。今年六月,低級失誤帶著一系列的粉彩原畫,在新竹的蔦屋書店開啟新的個展。習慣了電腦繪圖的作業方式,那是海瓜子大學畢業之後,相隔十年再一次拿起畫筆。
起初是蔦屋書店提出,想要做原畫,但對一個以電繪創作的插畫家來說,原畫究竟是什麼?「電腦繪圖這件事,它的原畫是完全可以複製的,即使我決定只做一件,但它就是一個可以傳播的東西——我覺得任何人都有機會看到,是很棒的一件事。」
但畢竟要實體展出,還是得有畫。為此海瓜子久違地踏進美術社,「我已經三十幾歲的人了,還是超級緊張!」站在裝滿顏料的層架前,她不自覺地被粉彩吸引,淡淡的、粉粉的,極其浪漫。
重新用筆創作,重點在思考畫裡「什麼才是重要的」:是光芒、是髮絲或者親吻的臉頰,其餘不必要的細節,要能夠放下心割捨。甚至有時候,畫筆會幫她做決定——有些細緻處,是筆怎麼樣都無法畫出來的,必須捨得。
她想起小時候,用蠟筆畫畫的單純感受,那是習慣電繪的她,幾乎要忘記的手感,像是撿起,也像再一次學習。社群上她小心翼翼地寫,「當我提起畫筆,我希望這不會是個錯誤。」
海瓜子與鍾逸婷
在這時候回返手繪,或許因為她也正在重新找回自己。
這幾年的媒體報導與專訪裡,海瓜子這個插畫筆名逐漸退位,越來越常出現在標題上的是她的本名,鍾逸婷。
她其實曾經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。「覺得逸婷有點偏可愛吧⋯⋯小時候會覺得自己跟可愛一點關係都沒有,所以不想要叫這麼可愛的名字。可是現在想想,那時候只是中二而已。」
「但其實近幾年,我喜歡我的本名。我現在比較常介紹自己:我畫畫的品牌名字叫低級失誤,英文叫Saitemiss,我本人的名字叫鍾逸婷。」
我叫鍾逸婷——這句話說出口,本身就是一種和解。
而且,這個名字常常讓她想起小時候、想起美濃、想起客家。鍾本來就是美濃客家族群的大姓,後來到外地,遇到每個姓鍾的人她都會問:你是不是客家人?答案屢試不爽。
至於海瓜子這個名字,「它不會不見!它還是我,只是沒那麼常拿出來使用。但如果你叫我海瓜子,你就跟我多了一點親切感。」
訪問結尾,好奇問她:那這篇文章,名字想要用海瓜子或是鍾逸婷?
「我認為那個選擇權不在我的手上。喜歡叫海瓜子或是逸婷,請依照你的喜好喊出它們,或者你也可以在文章裡換來換去!」
抬起頭,鍾逸婷露出一個好玩又狡黠的微笑。
一件與客家羈絆的物件
阿婆的冬瓜封
最好吃的版本,是冬瓜配上高麗菜,加上很多很多醬油。海瓜子說,「隨時塞給我,我都會說『我要再吃三碗飯!』」搬到現在的住處之後,她也嘗試煮過幾次冬瓜封,終於有一次,稍稍接近阿婆的味道了。但怎麼樣,也終究只是接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