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｜吳亭諺
攝影｜蔡耀徵
喜歡日本文化的人，對專門探討台日文化的生活風格雜誌《秋刀魚》應該不陌生。「雜誌一直是我們很喜歡的載體，它跟書最大的不同在於，為了持續出刊，必須不斷挖掘主題的最深處。」《秋刀魚》雜誌總編輯，同時也是黑潮文化創辦人的陳頤華分享道。
回憶起籌備刊物的時期，當時雜誌圈曾流傳了一句話：「如果銷量不好，就做日本主題。」無論是旅遊雜誌分享日本景點，或是財經雜誌分析「安倍經濟學三支箭」，只要和日本有關，總能吸引到台灣讀者。但對陳頤華與夥伴們來說，這樣的選題並非單純市場策略，更與自身有著高度的共鳴，從品牌、時尚、日劇，到日本偶像文化，這些日本的日常細節，都是他們想了解的世界。
在文化交會之處，在黎明升起之際
即便如今分享日本文化的平台早已不勝枚舉，《秋刀魚》仍堅持走自己的路 ⸺ 以編輯獨特的選題眼光，挖掘台日文化交會處的故事。「我們不會做東京奧運、萬國博覽會，因為這些受矚目的事件，很多大型媒體都能發揮得更好。」陳頤華認為，回到獨立雜誌的角色與資源，他們更想捕捉的是那些「被看見之前的時刻」，不過要怎麼挖掘黎明前夕的變化，靠的正是編輯的功力。
像近年流行的 City Pop、拉麵等主題，都是在台灣掀起熱潮之前，《秋刀魚》就已經搶先挖掘。 而最新出刊的第 49 期〈我們閃閃發亮〉，則訪問了幾位在日本各領域默默發光，但在台灣不一定知名的職人，「原本開出的名單有像落日飛車、李漢強， 不過這些人已經在紅的路上，有較多受訪機會跟發言權，於是我們想要再往前一步，聽聽其他人的想法。」陳頤華說。除了製作雜誌，黑潮文化這些年也衍伸出地方專案與文化活動，雖然形式愈來愈多元，但核心始終一致⸺透過與不同國家對話，重新認識自己的文化。
客家口味是刻在血液裡的基因
長期關注台日文化的陳頤華，也時常回頭思考自己的家庭背景：爸爸是閩南人、媽媽是客家人，她的成長環境本身就處於文化交會的縫隙裡。只是媽媽從13歲就離開家鄉關西，到台北打拼，那些屬於客家的色彩，在城市生活中逐漸變得隱微。陳頤華回憶，因為父親的家族關係緊密，左鄰右舍都是父輩親戚，生活圈幾乎被閩南語和華語包圍，只有媽媽用客語跟朋友講電話時，她才會意識到：原來媽媽是客家人。
雖然因從小生長在閩南家族中，讓客家文化在陳頤華身上沒有太多明顯的印記，但當問起客家血統在自己身上的痕跡時，陳頤華笑說：「應該就是 Q 度跟酸度吧！」⸺Ｑ軟的艾粄、酸香彈牙的薑絲炒大腸，都彷彿是刻在血液裡的基因，使得她在味覺裡，感受到一種親切的熟悉。
在閩客禮俗之間，融入屬於自己的新傳統
2025 年，陳頤華也迎來人生的重要時刻⸺結婚，在籌備婚禮的過程中，她第一次體會到許多傳統習俗的意義。像是閩南與客家文化中都流傳的習俗：在禮車綁上豬肉，早年是為了防範野獸掠奪新娘，後來則象徵祈求食物豐足。家裡也照往例，找了每逢重要日子都會合作的豬肉攤，準備熟悉的客家鹹豬肉，讓傳統中多了一份家的味道；準備象徵圓滿甜蜜的湯圓時，媽媽則特別挑了湯圓最飽滿 Q 彈的店家。陳頤華知道，那不只是禮俗，更是媽媽想把最好的都留給女兒的心意。
在討論婚禮習俗時，媽媽也有提到客家婚禮獨特的「哭嫁」習俗：新娘哭得愈大聲，代表在夫家的日子會過得愈幸福，另一方面也顯示新娘捨不得遠離父母。但陳頤華選擇將這份不捨化為語言，在離家時抱著媽媽，告訴她可以再多依靠自己一點，當然，最後講出來時，她還是哭得唏哩花啦。
家，是最深的文化記憶
雖然媽媽身上的客家文化隨著時間不斷被稀釋，留下的部分卻也因此更顯珍貴，而那也是陳頤華對媽媽最深刻的印象：感恩、孝順。陳頤華曾聽媽媽說過，外婆早逝，外公因為賭博常往外跑、不太顧家，但即便如此，媽媽直到外公生命的最後一刻都盡心照料，更肩負起長女如母的責任，照顧弟弟、妹妹，那份韌性，成了陳頤華心中最典型的客家性格。
今年媽媽突然中風，在意識混亂之際，平常從不跟孩子說客語的她，卻開始說起一句又一句的客家話，「人在最脆弱的時候，真的會回到本身最原始的設定。」陳頤華說，那時她心想，如果自己也能說客語，就能在媽媽最需要依靠時，成為真正能聽見她的人。或許這份渴望理解、靠近的心意，就是她與客家之間最真實的連結。
一件與客家羈絆的物件：福菜與桔醬
陳頤華少數記得的客家詞彙之一，是阿舅（aˊ kiuˊ）。說起來，阿姨跟舅舅是陳頤華除了媽媽之外，僅有的客家血緣親人。儘管兩人很早就相繼離世，但陳頤華總記得小時候跟著媽媽回關西掃墓時，舅舅都會到關西公有市場買福菜回去煮湯；餐桌上也總少不了雞肉與橘黃色的桔醬，於是桔醬跟福菜成了她對舅舅最深的印象，也是最後的連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