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gˋ iuˇ qiungˇ ziiˊ, vanˊ cai suiˋ dungˊ ongˊ: ngieuˇ oi kimˇ ge ngi sud congˋ zogˋ tungˇ gaˊ vugˋ zuiˊ qimˇ
文 Yayoi Yaju Chang|攝 張藍
從島嶼的西北到東南,饒愛琴用原地材料、身體力行的方式建造家屋,好似在為受到過度開發與傾倒廢料破壞的東海岸鳴冤,又似是她對於自己追尋的生命情境的隱喻。
從台東知本出發,沿海岸向北行,途經加路蘭、都歷、三仙台,一路上偶爾能瞥見馬賽克磚拼貼與漂流木構作的戶外公共裝置。天氣晴好時,拼磚斑斕的色彩與寶藍色海面的粼粼波光,共融為地景。帶領台東居民一起完成這些作品的藝術家饒愛琴說,自己從小就是孩子王,做馬賽克時更像個工頭,這裡面有每個人的創作;一頭俐落短髮與長期戶外勞作曬成的小麥膚色,呼應著她野放的天性。
1998年,饒愛琴離開桃園龍潭客庄出身地,來到台東與卑南族的伊命相遇,而後結婚、定居,在山上一處20幾坪,只有屋頂跟柱子的倉庫,以手邊現有的材料,從無到有建立屬於兩人的家。最初是到海邊撿拾漂流木,也用過檳榔樹幹,或是台鐵舊宿舍建築拆卸後剩下的舊料,20多年來,更新迭代的牆面與門窗,半開放式地圈起了她與伊命起居創作的空間。
山林裡人稀少,每當風起時,樹聲就湧入屋裡。颱風夜的隔天,窗外的樹葉好像被果汁機打碎後灑滿一地,舊木窗也被吹得不知去向。「這樣生活跟自然有著很緊密的關係,但想要擁有這種環境,其實是需要花很多時間整理屋子內外。上個月白蟻蛀壞了木頭,我們就重砌了一面牆,雖然感覺不一樣了,也會懷念從前的樣子,但這畢竟是每個階段要做的取捨。」饒愛琴說。
在直覺的世界裡潛泳
繪畫的方向,約莫也是移住台東時開始摸索的。饒愛琴大學主修平面設計,做過唱片封面、藝術季等商業設計工作,然而要擺脫受訓的腦袋,讓創作本能恢復並不容易。歷經2、3年的倒空、不打草稿、忘掉配色,「我不想用頭腦作畫,我會等候直覺出來帶領我,有時一個上午都沒辦法決定擠哪條顏料。」饒愛琴執意等候在某處,這無關乎揮霍與浪費,而是對於稍縱即逝、無可掌握的感受所給出的空間。
順著春夏秋冬的節奏,饒愛琴在家屋周圍種植各種裝飾性植物,以及可食用的辣椒、蔥、小黃瓜、枇杷、咖啡、蓮霧等,春天濕度高時就捏陶,夏秋多作畫,收到公共藝術或駐村邀請時就去發展。生命的顏色與線條,從她的菜園子與畫布上,一塊一塊、東冒西竄地迸發出來,擴延到東岸甚至海外。她有幾次在石梯坪石門洞海岸邊搭帳篷,與天地共同呼吸,有時浮潛,抬頭看星,感受能量涌動。日常的理性不作用時,感性就將她歸還給了自然。
過去她曾在海邊洞窟內畫下幾幅,以寶藍、黑、白、淺藍塊狀拼組成,用色直截的半抽象作品;之後也不時回訪當地作畫,納進了更多從洞窟往外觀看的具象細節。而最初那些任憑色彩恣意流布、類似子宮的半抽象畫,在20多年後,帶著回溯的意味,以「斜對角的發酵」為展覽主題,被懸掛在關渡美術館的牆面上,與伊命的木雕作品展間相鄰。
最新的個展雖是探究饒愛琴自1999年起的創作生活路徑,但她說自己很少分析作品,也不太去探究發展的軌跡,言談中大多是感官印象式的陳述。或許,正是由於這些作品被創作出來的意欲,已遠遠超過了她作畫當下所能理解的意義。饒愛琴從平面顏料作品移動到立體多樣的素材實驗,在不同向度中發展、拋擲出創作的能量,像潮汐一樣的來來回回,演示她與作品之間互為主體的狀態。
透過「家屋」所延伸的意識
除了多年來累積的作品之外,展場中,還立有一面鏤空花磚牆與竹子搭建的帳篷,很引人好奇。策展人黃瀞瑩說,這是為了重現2002年饒愛琴與其他藝術家等十幾人,一起到金樽海灘,在沒水沒電的狀況下,共同生活了3個多月,透過撿拾環境中的材料或海廢,就地搭建起家屋的景象。後有研究者將這個現象稱為「意識部落」,他們透過遊牧式的生活,感受海天與藝術生命的臍帶相連。
2022年,饒愛琴再次回到金樽海灘生活,採集七里溪畔的黏土礦,搗碎捏塑出舉目所見的蝦蟹、藻荇、貝類,再原地坑燒成磚,有一日她要蓋完這間屬於女人的家屋。「我覺得女人很適合冒險、過野外生活,她們有不同的視角跟身體可以跟環境共處。」從島嶼的西北到東南,其實是在名為自然的子宮內溯游而上。饒愛琴用原地材料、身體力行的方式建造家屋,好似在為受到過度開發與傾倒廢料破壞的東海岸鳴冤,又似是她對於自己追尋的生命情境的隱喻。
一件與客家羈絆的物件
客家長衫
一件綴有冬瓜色袖口與扣子的長衫,是饒愛琴跟客家山歌歌手黃添福借來,自己照版型手工縫製的。
一般來說,長衫是客家男人穿的,女人則是穿短衫、配長褲,不過饒愛琴她更喜歡穿長衫。饒愛琴家族早年住在桃園角板山,世代佃農,並不寬裕,一輩子沒有做過幾件新衣服。「黃添福那件衣服是因為要結婚,丈母娘做給他穿的,帶有祝福的心意。我見到那件衣服時好感動,後來就經常穿著它出席重大的場合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