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dˋ ge qin sunˇ ge nginˇ ,di tuˋ ti hong ——zogˋ gaˊ gamˊ ieu minˇ
文|汪倩妤
攝影|陳婉寧
作家甘耀明出身於苗栗獅潭,作品風格魔幻多變,不僅書寫地方客庄故事,也記錄台灣山林風景,在二十多年來的寫作生涯,持續用小說觀看並記錄他所生活的這片土地。
一片凝固的綠色海浪
在甘耀明的小說中,故鄉獅潭屢屢出現在其筆下的故事背景。獅潭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?甘耀明如此形容:「獅潭是一個非常狹長的縱谷,中部有兩條河,一條往北一條往南,我的祖父、外祖父、外祖母都住在獅潭,一個南一個北。我從小對獅潭的印象,是一個非常封閉的山區,而我對世界的想像那時候開始便是,整個世界都是山的,整個世界是綠色的,像一片凝固的海浪。」
故鄉鄰近自然,甘耀明自小懂得自然的危險與迷障,在甘耀明的作品融入許多鄉野傳說與信仰禮俗。這些豐富且魔幻的元素,來自於小時候在獅潭生長的記憶,以及成年後的大量閱讀。
「其實現在回想起來,獅潭應該是一個對我寫作來說很重要的地方,不過當初並沒有這樣的意識。」作為在山林間長大的孩子,甘耀明回憶,小時候大人們總愛創造一些鬼故事,「我們去河裡玩,大人會說河裡有水鬼,如果我們去山上玩,他們就說山上有『魍神(mongˇ shinˇ)』。」山是遊樂的場所,經濟的來源,卻也是危險的存在,大人的鬼故事或許帶點玩笑或嚇唬,但也有其警示教育目的。這些故事就此深植在甘耀明心中。
真正開始寫作後,則是透過大量閱讀,積累寫作素材。「我的小說有很多鄉野傳說,有時候我們會去問長輩,更多時候,其實都是透過閱讀。我覺得閱讀是創作很重要的養分。我們不可能有這麼多的經歷、去遇到這麼多人,但是透過眾人採訪和蒐集、我們去吸收以及轉化,對我來講,這是寫作上的技術成分。」
一個純粹的人,在土地上
在累積素材的過程中,甘耀明發現,這些地方上的傳說與信仰,反映著人與土地的互動關係。客家的伯公信仰,即為一例。「我們小時候常常跑去土地公廟玩,我們覺得那是一個可以撒野、一個大人可以包容你的地方。客家人把土地公當成家人,比如說有些客家人原本住在山區,後來搬下山了,這些土地公怎麼辦?祂們也跟著搬下山,所以山下有很多土地公廟,一間住了好幾個土地公。」甘耀明認為他們對土地公的情感,展現客家人活潑溫暖的一面,以及人與土地之間的連結,而像這樣的信仰文化,也化為甘耀明早期短篇小說〈伯公討妾〉的故事基底。
自小生活在苗栗淺山的甘耀明,在近年兩部作品《邦查女孩》、《成為真正的人》,將小說視角轉向台灣高山。甘耀明分享,書寫高山的時候,他借重布農族的經驗,透過大量閱讀了解他們對山林文化的認知跟情感的投射,但小說的核心精神仍然不變。「我覺得只要作為人,作為一個很純粹的人,就像客家人對土地的認知,其實情感都是相通的,我是藉由這樣的基底,去寫一個人的立體面,這個是我在小說裡最常書寫的一種方式。」
山其實是一個平台,甘耀明最終想呈現一個人在其中移動的軌跡——人跟大自然的互動、人跟人之間的衝突,「我最終書寫的樣態就是想要去寫『台灣』這樣的島嶼,所以包括《殺鬼》,寫的是苗栗獅潭,可是對我來講是將台灣濃縮到獅潭這個村莊裡,是一個台灣的縮影。」
觀看世界的階梯
「我的阿公在我兩歲的時候,把我抱起來,看著我的面相,說:『老實伯(loˋsiidbagˋ)』,意思就是這個人一輩子平順,做不出什麼大事,就是一個很誠懇的農夫,或者說一個很誠懇的工作者。」自小,甘耀明認為這是他的生命寫照,可是到了大學,他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多了一份熱情,也有不一樣的理解跟想像,「我想要成為寫小說的人,寫作帶給我去觀看世界一個很重要的視窗,它是我的宗教,它是我的信仰,它是我面對理解整個宇宙的方式。所以其實小說的本質,就是透過人去做與世界連結的橋樑。」
「對我來講,我是藉由小說來去解釋世界,剛剛好我具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客家身分,這個身分,同時變成了一個我去觀看世界的階梯。」正因甘耀明降生為客家人,所以甘耀明寫獅潭,寫台灣,寫他生長的這塊土地,用他的小說來呈現。
「我可以藉由客家的這個身分去觀看更多的東西。雖然我寫了很多客家的東西,不盡然是真正的客家,它只是經過我自己揉製發酵的,像客家的芥菜(taiˊcoiˋ)一樣,它可能是秋天田野裡的芥菜,只是經過我特殊的踩踏方式,變成了一個我自己比較能夠呈現出來的客家風味芥菜。」
一件與客家羈絆的物件
油桐子
我們小時候常去山裡,四月會摘竹筍拿去賣,十月會去撿油桐子。現在大家會去賞油桐花,以前沒有人賞的。我記得以前到了十月,油桐子已經全部落在地上,油桐樹的枝枒光禿禿,像一隻手一樣。我們拿茄芷袋把油桐子撿回來,用螺絲起子把它挖出來拿去曬。我們和山有經濟上的互動,但人在山上也是危險的,山上有虎頭蜂、有蛇,小孩被叮了是會休克的。大人講一些「魍神」的傳說故事,小孩子會覺得害怕,想想這也有其教育目的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