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|陳劭任
攝影|郝御翔
圖片提供|UG
水手土星第一次在臺灣的《美少女戰士》第三季動畫中登場的那年,UG 八歲,已經看了很多年的《美少女戰士》。
原先他的自我認同是水手金星,戰士裡的漂亮擔當。然而後來,動畫裡水手土星出現,初登場時只是個十二歲的少女,被反派附身,身懷毀滅與死亡的力量,在一眾亮麗少女中顯得格外陰鬱。尤其是一雙眼睛,「其他九個戰士的眼睛都是白色瞳孔在中間,只有土星是兩顆在旁邊,很深邃。那時候就覺得這個角色很不一樣。」
那是迷上她的起點。只是直到長大後才意識到,「那種亦正亦邪、沒有辦法被定義的狀態,可能才是我喜歡她的原因吧。」
美少女戰士(不)華麗變身
也是在看《美少女戰士》的年紀,UG 開始嘗試在家裡變裝。和姊姊一起偷偷穿起媽媽的睡衣和帽子,偶爾還有高跟鞋,玩著角色扮演的遊戲,只為了親身體驗電視上的魔法少女華麗變身——即使在《美少女戰士》五季的動畫裡,水手土星是唯一沒有出現過變身畫面的水手服戰士。
二十多年後,變裝的舞臺從家裡的臥室變成頂樓天臺,UG 也從魔法少女幻化為八萬四千種形象:少女時代、白靈、瑪麗亞凱莉、妮妃雅和蔡英文,大S 和具俊曄,什麼角色都能找到化形的方式。但 UG 不稱自己變裝皇后,而是變裝民眾。在變裝的譜系裡,他更接近扮裝(cosplay)而非變裝(drag),打扮比起精緻,更喜歡以日常的物品進行低成本改造,有如國小美勞——錫箔紙捏成盔甲,黑色塑膠袋剪貼成頭套和裙擺。緊跟時事,每天上班前一小時,變身快狠準。
起初他喜歡對外宣稱,那是身為客家人的節儉天性。漸漸地,粗糙成為自己的變裝招牌,「一開始確實是基於資源不足,但我後來想,除了在追求『像』之外,讓這件事情多一點不精緻、手作的詼諧感,這就會變成我的特色——在很多人已經做得很好、很精緻漂亮的狀態下,走出一條自己的路。」屬於他的路,也包含讓變裝成為一種政治宣示。多次大選前夕 UG 扮成自己支持的候選人、用黃藍色假髮相挺烏克蘭,也模仿在 YouTube 頻道《The First Take》唱〈玫瑰少年〉的蔡依林,撐同志。


「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,我會不斷透露出我的各種價值觀,然後篩選出一批光譜上比較近的人。但我不是用諷刺的方式去攻擊我不喜歡的價值,而是去展現我喜歡的價值,所以這個篩選不會那麼兇。」每回變裝,總會有許多人留言「太快」「瘋掉」,但當他扮成普通人,舉起白紙聲援中國的白紙革命時,底下有人留言:「謝謝你」。
標籤的黏貼與掉落
開始變裝的年紀,也是性別啟蒙的年紀。長在一個觀念傳統保守的客家家庭,小時候穿起女裝,UG 也曾想過自己是不是想要變成女生,直到看見利菁和河莉秀,才隱約感覺那不是他想要成為的狀態。再後來從《孽子》和《藍宇》裡,知道世界上有「男同志」的分類,他才發現自己不只是一個「漂亮好笑人緣好的男生」。「現在我偶爾會想說——我會算非二元嗎?但我好像也沒有這麼非二元,變裝對我來說還是一個表演形式,或是好玩的事情,我覺得現在是一個舒適的狀態,沒有特別需要轉換自我認同的標籤。」

而標籤不只在於性別,UG 的上一輩是來自屏東高樹客庄的客家人,他則是生長在都市裡、不太會說客語的「都市客家人」,曾經被遺忘的客家認同,是在長大之後才又撿回來。前陣子他以變裝的姿態參與彭佳慧客語單曲〈我要把你嚇死喔〉的MV,他說,「我想讓客家的親戚們看到我用變裝在工作、在做好事的樣子。」
標籤重要,但不必總是重於泰山。「各種標籤都可以放到我身上,對我來說那是外界給的,別人可以貼標籤到我身上,我沒有差,因為如果我真的不接受,那標籤自然還是會掉下來。即便它可能是某程度的標籤,那也不排除它可以是流動的,我覺得變裝這件事情,某種程度就是在練習把標籤放在自己身上,然後把它拿掉——我可以現在是徐熙媛,下一秒脫掉之後又是別人。」
回過頭,脫下高跟鞋和亮片貼的變身少女姿態有點狼狽,放下的力道卻無比輕盈。
一件與客家羈絆的物件:玫瑰
玫瑰。高樹不產玫瑰,但玫瑰少年長在他的家鄉。葉永鋕就讀的高樹國中,是每次回到高樹,行經高速公路之前必經的地標,以前 UG 只知那是爸媽和一眾親戚畢業的母校,後來隱約聽說有個國中生過世的社會新聞,直到他真正認識葉永鋕的故事。有時他會覺得,他是代替高樹那個來不及開花的玫瑰少年而綻放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