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uˋto gaˊpangˇ xiuˊinˊdagˋduiˊ：cai hagˋgaˊbadˋ imˊiˊ sanˊgoˊziiˊ
文｜Ani Syu 攝影｜Ivy Chen 場地協力｜光屋 Light House 服裝｜CREDUT BY ARTIFACTS
2020 的開年之初、世界級的慌恐尚未蔓延之前，田馥甄發表了單曲〈懸日〉，點播的旋律輕輕、小小的，一路聽到了最末，心裡卻忍不住揪成一塊，好似在放下與不放之間，現階段只得懸而未決。
而這樣的猶豫，串接上 6 月的新曲〈皆可〉，似乎也宣告了一個不同於以往的田馥甄，帶著未定的諸多思索前來，她說：「這張新專輯，並沒有要去訴求『人應該放下，或是不放下』，就只是如同與朋友聊聊近況，分享我現在的狀態——我就是一個還放不下的人呀。」
於是那日午後，在朦朧氤氳的夏日濕氣裡，我們決定不談論任何決然二分的事情、不試圖架構脈絡和語境，只是任由拋出的議題自在聊開。隨著當下她隨心而起、盡興而終的答應，紀錄下屬於這個階段裡的、田馥甄的幾處念想與相應的課題。單讀也好，連續也罷，請隨意搭配、自由服用。
ISSUE 001：終於踏上百岳之前的山行
「其實我明天要去爬合歡山，走北峰、石門山到東峰。這也是我的第一座百岳。」田馥甄笑著解釋，表情看來游刃有餘。而那關於山的體悟，其實更多時候，她說的都更貼近「人生」這件事情。
愛上山的最近，她一路從獅頭山、金面山，到直面百岳，她說爬山其實很容易觸發靈感，像是有些人喜歡長跑、有些人在烹飪之中找到題目，「我覺得爬山也是如此，在山上，你會需要跟大自然、跟自己不同的身體狀況對話。其實很像人生，你爬上去就沒有回頭路。」因為登山，不若其他城市裡的個人運動，往往需要跟著夥伴一起向上、很多時候回程與去程甚至不是原路，也於是更不可能就此駐足不前。
停頓了半晌，她若有所思地解釋，自己總覺得上山就得爬完，而在這幾次的經驗中，調配步伐很重要，「要拿捏自己的體力，不要一開始就把精力全部耗盡。然後上山很喘，心肺拉得很高；但其實下山的時候，膝蓋啊、大腿啊，肌肉的負擔很大，所以我覺得走上坡不容易，但走下來更難，你看，這不就是人生嗎。」
「哇，我這樣是不是很像師姐！」她語音剛落，全場便忍不住笑出聲來，然而，爬山之於自處的類比，真的很有說服力。確實，大至每一回的攀登路徑、小至每一步的踏點，當下看似輕鬆的選擇，一但錯了，都可能得花上加倍的時間與體力才能趕上，「不過，只要平安，各種可能性我都可以接受。」她說那是與山相處的道理，也是近期的人生哲學。
ISSUE 002：於音樂與其他的熱愛之中
順著山的興趣，進一步向她問起「熱度如何維繫」，畢竟很多時候，喜歡總是稍縱即逝，但總感覺從音樂到日常，總是靈巧觀察、自我覺知的田馥甄，比誰都懂得細水長流。
沒想到，她爽直的反駁：「當你想著『我該如何努力維持』，那就沒有熱情了。我覺得這沒有方法、沒有套路可言，就是隨心。」因為熱情的延續，理應是再自然不過的事，她俏皮地以戀愛作為舉例：若是身處戀愛之中，卻總是害怕失去熱戀期，那其實關係也大概很難維繫下去。「真的熱愛，你就會主動關注它，吸取相關的、在生活上的養分，然後去感知它。」
而面對始終深愛的音樂，她同樣遵循「一切隨心」的道理。只見田馥甄直率地說，會一路走到這裡，可能是「性格決定命運」。因為自己真心喜歡唱歌、享受唱帶給大家的不同感受，「然後在那之中得到的反饋，我自己又能慢慢地吸收、沈澱，轉換成另外一種心境，再一次的歌唱出去。」像是一個自足的循環，每一次的輸出和反饋都帶來新的體悟，並且進一步餵養了穩定的自我延續。
ISSUE 003：在模糊探索的地帶與日常變化的細節裡
從《To Hebe》、《My Love》對於愛人與自愛的探索；《渺小》裡的世界觀與矛盾；《日常》之中以物件作為無常的辯證，到今年最新的兩首單曲，田馥甄認為，與小時候明明白白的喜好、性格相比，自己正處於相對模糊的位置，也仍在持續的探問之中。
「以前的我喜歡強烈的東西，譬如說話聊天，我會講一些浮誇的話、或做鬼臉，那時候會覺得『滿足別人的同時，你也滿足自己』；或當憤怒的時候，會想聽很暗黑、很搖滾的音樂，就像是自鬱到底，進入黑洞也不怕。但現在就沒有想要那樣的大喜大悲，或是情緒強烈的擺盪。」她打趣地說，人生很難，不需要再特別追求動盪了。
於是心意的轉變，也滲透成了生活的細節，譬如，過往酷愛穿著對比強烈的紅黑系的她，隨著思緒的邊界柔焦，反倒漸漸喜歡上帶灰的色調（，總覺得這也與她這些年的專輯視覺相呼應），「現在喜歡的都落在灰階，綠要帶點灰的綠，粉也要帶點灰的粉。就像小時候好惡分明，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一個絕對。」
又比方，當田馥甄分析起這些年聽音樂的慣習，潛移默化地，確實也改變了不少。過去，她是那種無論任何情境，都希望空間能填滿音樂的類型；而今，留白卻與造音同等重要，「我很愛音樂沒錯，但不再希望無時無刻充滿聲音。」有時一時興起，在家烹飪的時段，她會點播幾曲；但偶而，也不過是希望安靜度日；或甚至，讓外在自然的音景與音樂混搭，「不用拘泥於，我覺得都是選擇，皆可。」至於這個結論，聽來有單曲置入的嫌疑。
ISSUE 004：收納於新專輯的多重對話性
當今年一月新單曲發布時，網上許多歌迷又驚又喜，然而對於田馥甄與她的團隊而言，卻是一次與當下對應、籌備多時的對話。「這首歌，很適合我自己的心境。雖然不是非常新穎的型態，但曲的部分完全擊中了我的心。後來，請葛大（葛大為）填詞，我跟他分享了平常閱讀的書籍，以及自己的感情觀。」那是多重意義的交流，她先是與曲子交心，再向作詞人坦白，最後碰撞出〈懸日〉，這樣一首難分難捨的歌來。
「這首歌很有畫面，雖然是在講放下，但其實是沒有放下的。延續到整張專輯，其實沒有要告訴大家、教育大家什麼，因為關於『放下』這件事，我也還在教育我自己。只是想分享『我其實還沒有放下的心情』，那如果你也有這樣的心情、我們可以有共感，那就夠了。」
到頭來，因為身處的階段，是連自己都還搞不清、卻無論如何也想忠於混沌的狀態，於是，田馥甄宣布：這將是一張關於「包容」的專輯，會坦率地把自身的心境、不同的樣態，放進每一首歌裡。「這張專輯我很包容自己，也包容外界（無論它包不包容我）。」聽來有些拗口、稍稍任性，但那約莫就是「包容」的箇中精髓——在一切執念與放不下的難題跟前，「總之沒關係，慢慢來也可以」，這便是一份如此溫柔無求的作品。
ISSUE 005：向著記憶與原鄉的交互對應
或許，正因為有著格外細膩、覺知的心靈，田馥甄才對於許多課題的拆解如此深邃，以致暫時無解。她幽默地說，自己的人生好像吃苦 buffet（吃到飽），「我就是苦行僧體質，所以就想說，是不是因為我是客家人，剛好有『硬頸』（ngang giangˋ）的精神、很能吃苦，結果招換了一種宇宙的能量，一直發射這種苦難給我。」聽來逗趣，但當她一一細數工作裡的經歷，可真的是每逢出外景、拍 MV、做任何事，都格外辛苦、風雨無阻，但於此同時，田馥甄也確實總能順利熬過。
說著說著，她也回憶起過去在新竹客庄成長、很大一部分由客語組成的日常，除卻與父母、哥哥的中文對話，生活中的其餘場景，像是跟著媽媽上菜市場、陪著親友閒話家常，都是滿滿的客家語境，而在那樣的環境之中，也養成了她對客家菜式格外講究的味蕾。
「小時候其實不懂欣賞那種美食，但脫離客庄環境後，在台北或其他地方，遇到有店家販售客家湯圓，結果一吃就知道，根本不是我們的客家湯圓；或再比方，路上常常有人賣客家麻糬，當然也是一吃就發現，『啊，跟小時候辦桌吃的客家麻糬，根本不一樣！』」如同發自肺腑一般，她邊說、邊傳神地演繹。
對於客家麻糬，田馥甄進一步嚴正解析，她所指的麻糬，時常伴隨客庄裡婚喪喜慶的流水席出現。在辦桌正式開飯前，大夥會聚攏於某張大桌，圍著整桶蒸得熱騰騰的麻糬，用筷子直接沾上灑落的花生粉跟糖粉，迅速分食。「因為小時候會有那種畫面，長大之後，總覺得吃到的都跟印象中的味道不同了。」
分別之前，她說了聲謝謝，平靜而自由、未明卻能自處。而面對最後，有關動盪時期如何安身的追問，她維持一慣的柔軟姿態，不疾不徐地笑著說：「我們都要各自過好生活，然後下次相聚的時候，再分享彼此的近況、認真生活的樣子，或是，不認真過生活也沒關係，只要大家可以活得好好的，就好了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