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anˊ do liungˇ tung ge tiong log:dongˊ hoiˋ ge se moi duˇ do sanˊ ge mo hiamˋ gaˊ
文|李佳芳 攝影|蔡耀徵
通過鼻頭角兩旁矮房夾道的熱鬧聚落,一會兒公路又靜得只剩下海浪的聲音。北部濱海公路貼著山的邊緣蜿蜒,沿線上有許多無人居住的空白地帶,很偶爾才會出現一兩個小漁村。拐彎駛入龍洞漁港,停泊的漁船在浪推下擠軋出聲,小漁港背山望海,高地有一條平房長屋,埕上曬著獨木舟與潛水裝備,門口圮牆掛著布條「至堯戶外工作室」。這是屬於劉致華與鄭至堯的探索,他們把對於攀岩、獨木舟、登山運動的熱愛,變成了工作與生活。
先與海,再與你碰見
劉致華是小漁村裡少見的客家人,就連交往多年的另一半鄭至堯,也是在相識很久以後才曉得她的這個身份。
雖然從出生到長大,她的日常都在構築於台北,但小時候,她那來自苗栗頭份與南庄的父母,便常常帶她走訪戶外。平日爬台北象山、假日就回到南庄露營,也曾到媽媽姻親的賽夏族部落,參加秋末山林裡的矮靈祭。這些美好經驗,漸漸吸引她走向大自然,也埋下日後走向戶外的種籽。
大學因為加入學校游泳隊、龍舟隊以及曾在東海岸擔任獨木舟指導員的關係,使得她一步步從游泳池、河流、海洋,走向越來越寬廣的自然。後來,更在登山用品店工作的期間,認識了專精攀岩與登山的鄭至堯。兩人一拍即合,不僅成為彼此的依靠,也結成了事業上的夥伴。
兩年前,鄭至堯從加拿大的登山冒險學校(Yamnuska Mountain Adventures)回來,兩人決定出走台北、自立門戶,真正的讓戶外運動當成生活。他們離開了熟悉的台北,在龍洞租下漁港邊的老房子,簡單整理成為住家兼工作室,專門為想體驗戶外運動的人,設計小班制的教學活動,一年四季都能與自然為伍的生活。
在這裡,打開工作室的門,眼前就是一望無盡的海。鄭至堯笑著說,搬來之後,不同於當時在台北市的家,沒有被房子關著「坐牢」的感覺,不用又搭電梯、又開門的,打開門就到大自然了,反而更有「回家」的感覺。
攀岩的身心與默契鍛鍊
五月後的東北季風歇落,東北角海岸天氣清朗,海水閃耀著青金石的深邃藍色,正是當地獨木舟運動的盛行季節。而獨木舟出團一直持續到九月,待東北季風的第一波鋒面抵達宣告水上活動的季節結束,他倆則把工作場景從海轉換到山,改帶客人攀岩與登山。
趁著梅雨季末連日陰雨的短暫放晴,劉致華與鄭至堯迅速整裝出發,沿著巨石嶙峋的海岸走了十多分鐘,就抵達攀岩者的天堂「龍洞岩場」。龍洞岩場指的是龍洞岬的堅硬四稜砂岩地形,那奇岩怪石滿佈在兩公里長的海岸線上,形成了從簡單到困難的五百多條攀岩路線。龍洞岩場是真正的天然岩場,所有突出、內凹、縫隙等岩點都是老天爺設計,不同於用玻璃纖維岩板與岩塊組成的人工岩場,因此抱石者必須在現有環境下運用身體找出解題公式。
面對巨高岩壁,由劉致華先打前鋒,鄭至堯在底下拉繩控制,駕輕就熟地,只見她轉眼就爬上一層樓高度。這兩人合作無間完成示範動作,好像是岩壁上的雙人舞蹈,意外讓人看見攀岩運動在驚險刺激之外,也有的優雅一面。
兩人在此所展現的不光是技巧,而是彼此之間的互相信任,共同面對恐懼情緒,並用冷靜腦袋處理眼前的挑戰。劉致華形容,戶外運動是在困境或風浪裡突破自己,那不只是身體的鍛鍊,更是一種「練心」。
城市的客家暗語和秘密集會
順著兩人的好默契,問起了鄭至堯對客家另一半的觀察,只見想了想,眨著眼說覺得對方好溫柔;而每次隨她回到苗栗的客庄老家,也總會受到親戚們的熱情款待。
其實如同劉致華一家,遠走他鄉到都市生活的客家群體較為罕見,當時,他們與來自各地、因為不同理由來到台北的客家人,同住在充滿人情味的松菸老社區。台北人的身份,讓客家本色隱而不彰,對於劉致華這樣的第二代住民,平常沒特別聊到家鄉事、沒用上四縣話,身份就更難被辨識。
而由於生長之地匯聚著各路客家人,劉致華也有著非典型的客庄經驗。「小時候常聽用客家話打招呼或聊天,會很清楚知道自己家附近住著哪些客家人。」聽著彼此操持著四縣或海陸等不同腔調,就像隱隱然表明著彼此出生地。
在大台北偶然聽見的客語,彷彿某種幫派的密語,靠著語言聯繫起陌生的關係,在都市環境裡重新凝聚成隱性聚落。「甚至,過年回到苗栗還會遇到台北的鄰居。」劉致華笑著說。
與山海、與神明、與愛同行
從台北到龍洞,客家祖先墾山,劉致華卻是墾海。討山與討海的屬性不同,卻也都是看天吃飯活兒。老房子裡一尊房東留給他們的媽祖神像,也成了這對現代討海人的信仰,養成每日報告出海大小事的習慣,很有傳統客家聚落「與神同行」的親密感。
在都會慣性中,劉致華與鄭至堯選擇了向戶外探索作為職業,這對於她個性傳統的客家爸爸來說,有點難接受。而儘管如此,有一種愛,是父親的不反對與不表態,對於她的冒險,父親只是常常叮嚀:要好好做好一件事。「我爸爸沒有換過工作,三十年來他都只做同樣一份工作,我後來覺得,他是用身教在告訴我『硬頸精神』。」
「硬頸」(ngang giangˋ),有個性強硬頑固的意思,就像劉致華的爸爸;但也有為理想執著堅持的意思,就像劉致華本人;而這個字詞也很適合用來形容抱石者仰高無懼的姿態。所謂「逢山必有客」,在劉致華這代人的身上有了新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