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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劉玟苓 攝影|陳敏佳
採訪日的早晨走入火氣音樂的辦公室,因為時間尚早,火氣的夥伴大多還未抵達,辦公室牆面貼著火球祭等海報,整個空間就如明火一班明亮而朝氣。五年前火氣音樂成立,就是從這裡開始了第一個正式落腳的空間,坐在木長桌旁的大正分享起自己與滅火器的 20 年,以及關於客家、關於音樂、關於認同與下一階段的人生里程。
從玩耍到不甘心的覺悟期
聊起 20 年,可以說是有欲走不知路在哪之時,也有漸看天光重生之時。一切都從 2000 年開始,彼時的滅火器剛組成團,正是年少「玩意」正盛之際,或許可說是最毫無罣礙的「玩樂團」階段了,大正說:「我們當時就是真的在玩團,就像遊戲一樣,到處表演、到處聊天、到處喝酒,想都不敢想未來有一天可以當作職業。」因為深知若「玩音樂」無法變成正事,那它終有一天會結束,就這樣,玩著玩著迎來了人生抉擇。
「如果要為 2005 到 2010 年下關鍵字,可以說是『覺悟』吧。」大正回憶起當兵前,父親的好友曾經給出一個工作機會,不僅可以出國,回國後還能直接進入公司擔任管理職,是無論如何都難以拒絕的機會,「但我就是心有不甘,放不下做音樂這件事情啊⋯⋯。」少年時期的徬徨,是一個很特殊的狀態,心中有著滿滿的理想但看不到可能性。
那時,講理想聽來沒有說服力,全世界的懷疑更會讓你難以相信自己,但「長大的瞬間就是你決定要相信自己,即便一敗塗地、即便成為眾人笑柄、即便窮困潦倒,也要有那個心臟把自己撐起來。」大正說起那時候的他很迷林強,聽林強的音樂,看林強的電影,有次巧遇偶像,林強告訴他:「理由都是怕失敗幫自己找的,我現在跟你講也沒有用,要你敢為你自己負責才有用。」人一輩子能被自己偶像當面刺激的經驗有多少?那席「他沒有說你行,也沒有說你不行,他說行不行在你」的一段話,讓大正決定給自己一個機會——如果可以轉學考到與電影產業相關的科系,便與父母攤牌,力保音樂夢。
放榜的結果是「備取三」,一個看似絕望的順位,一面與樂團夥伴著手整理過往的歌曲——想著或許尚能留下熱血過的紀錄——一面想著未來。那段日子,滅火器全員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子裡,好好將過去累積的歌整理起來、錄製出了第一張 demo。最終,在註冊日當日他收到校方通知錄取了,「我就跟我爸媽攤牌,他們氣死了啊!」笑著說出這句話的他,實則是走過一段睡過朋友錄音室、追著錢跑的生活。
第一個十年的風起
有了認真做音樂的覺悟,就不只是玩,而是更嚴肅的事情——怎麼生存與進步?怎麼做出更成熟的作品?怎麼經營粉絲?一邊栽進音樂,一邊卻是苦撐硬撐地沒有退路的努力,「在當時玩團不是一個收入的選項,而是一個支出的選項,表演一個人分得到 1000 元就算多了。」追著問起中間有想過要放棄嗎?「沒有,真的沒有。」他堅定地秒回。
在當時滅火器的團員有一個共識,知道 2010 年樂團當兵以前一定要完成到「某些程度」,退伍以後才能夠延續。也就在那段現在回想起來時間過得飛快、無比認真的時期——2007 年滅火器發了第一張專輯《Let’s Go!》;2008 年的EP《我在哪裡》更收錄了〈晚安台灣〉這首現在幾乎人人都哼得上的歌曲。到了09 年發《海上的人》後,大正笑著說,滅火器開始有點樣子了,賣票可以賣到上百張,「其實我覺得真的很猛了,它(滅火器)像一個有自己模樣的生命體,那樣的成熟度、對應那樣數量的支持者,真的是一個很舒服、無愧於自己的狀態。」時間來到 2010 年,10 週年的演唱會,是滅火器第一次把台北 The Wall 上百張的票賣完,回想起站在台上布幕打開時直接噴淚的自己,大正說他認為這個覺悟階段真的有做到一些事情了,樂團有經營起來,自己的生存技能也有培養起來了。
然而起落之中,落下的部分總是猝不及防,退伍後一次《島嶼天光》的走紅,則更是摔得特別重。
只是想要爭一口氣 叨位有問題
茫茫渺渺 整日憨憨繞
時間一天一天經過 已經不願再多說話
無法解釋 也無力通改變
無力通改變 我一個人站在天光的屋頂 茫茫渺渺
——〈頂樓天光〉,《再會!青春》
「我自己蠻喜歡〈頂樓天光〉這首歌的。」講起退伍寫不出歌的時期,《再會!青春》磨了許久才發行,或許那首歌正式代表著又一次的作蛹時期,再次破繭、成長之前所必須經過的迷茫混沌。而真正的考驗尚未來到,在那之後日子又漸趨正常,團的能量不錯、音樂祭開始場場壓軸,也從少年時期的玩心轉變成希望把生活過好,不是享受,而是穩定,不要莽撞。
2014 年的太陽花學運裡,歌曲意外走紅,然而之後的人情冷暖、與前東家的合約問題等等,即使期間拿了第一座金曲獎,但這段風風雨雨仍讓他們低潮許久,「大家都以為我們過得很好,賺了很多錢,但其實真的很不好,時常不確定下個月是否會有收入,也不知道誰可以信賴。只能告訴自己把目標放得更遠,讓時間經過。」經過沉澱,再次下定決心的大正,開啟屬於自己的音樂公司「火氣音樂」、有了屬於自己的辦公空間,文字所無法描寫的,是一段旁人難以想像的、在泥淖中掙扎而起的過程。
第一個二十週年的歸零
現在,滅火器即將迎來二十週年的演唱會,沒有忘記的是對音符用心的初衷,問起能否透露演唱會的驚喜安排,他欲言又止,最終開口說:「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這題,我們就是很用心的準備每一段,像是音樂上原本會是用預錄好的,我們直接請樂手到現場演唱;現在就是很用心地在排練,每一段、每一部分都很用心地處理,所以不知道怎麼回答這題。」
二十年的滅火器,就像一個人生正要成熟、逐漸邁向軌道的少年。二十週年演唱會後,滅火器在下一個 20 週年到來之際,選擇了回到故鄉高雄,從零開始。他們想在音樂領域上做得更多,不只對自己負責、對歌迷負責,更希望能與在地的新興音樂人分享經驗。但問起下個二十週年的第一步,大正一如以往地坦然回應:「我最希望的就是可以趕快整天抱著多多(女兒),真的好想念喔,怎麼辦。」傻爸爸的模樣,與當初那個想用音樂為自己人生負責的少年毫無違和,一心一意且全心全意。
大正的隱密客家血液
聊起自己與客語的距離,大正回憶自己國中前與祖父母同住,老人家是以客語彼此溝通,然而家族的共通語言則仍是中文,至於台語,則是隨著成長過程而逐漸愛上的語言。
他的客家記憶滿是滋味,釀豆腐、梅干扣肉等風味菜都是老人家的拿手料理,而在如何理解我族的過程中,料理確實是最直接沁入心脾的媒介、灌頂的醍醐。可惜的是,於大正的成長過程中,在還未產生族群意識的年紀,就已與祖父母分開住,至此,他與客家的連結也似乎就此斷裂,直至近年因為做音樂,才與客家有了新的關係。
他分享對於身邊音樂圈客家友人的側寫,「我認識的生祥老師、黃子軒,他們一樣都是做音樂的人,一個在美濃,一個在新竹,他們都在推廣客家跟傳承客家。我認識的他們都是很好客、很慷慨又很大方的人,好客我覺得算是我對客家人的觀察。」
聊到林生祥,大正提及先前合作青少年營隊的客語歌編曲,只見他帶著不好意思的表情笑說:「我唱得時候覺得真的很挫敗啊,那個發音位置與中文和台語是很不一樣的,30 歲後要學習一個新的語言真的有難度啊!」那個挫敗,或許是來自於想要靠近卻無法立刻靠近成功。
「其實我蠻認同生祥老師講的金曲獎不要用語言分類,這個語言標籤好像會排除掉接觸不同類型音樂的可能性,好像就把客家音樂或是其他母語音樂限縮在小眾歌曲了。」對大正來說,音樂就是音樂,語言則是工具、是選擇,而選擇是不同目的之因應。問起不同的語言會不會有差?他說一定有差,但那就是選擇,「不管是阿爆還是生祥,他們選擇母語創作,試圖要把殖民時期被遺忘、弱勢的這個框架破除掉,用自己選擇的母語去證明其實音樂就是音樂。」無論是音樂還是族群,都有一些很純粹的部分是可以直接感受的、是不一定要用某種分類卻仍然可以自由地去選擇的。
一件與客家羈絆的物件